*** 三 小 的 唬 爛 人 生 ***

(三小原創小說，copyright by 三小.......inspired by a true story)

大雨從前天中午開始就一直沒停過。

氣象報導指出，暴風圈還持續在愛爾蘭海峽上空徘徊，它的暴風半徑已涵蓋了整個英國西部、蘇格蘭南部與愛爾蘭東部。這對住在曼徹斯特郊區65歲的班 (Ben啦) 來說，是件頗為頭痛的新鮮事。首先英國內陸會有暴風雨已是世界奇聞前所未有，加上班的關節從幾年前就一直不太靈光，每遇濕氣便會隱隱作痛。這場大雨還把班辛苦栽培的花圃搞得一團糟，玫瑰花瓣全被打落在地，只剩光禿禿的枝幹在風雨中孤單佇立；才修剪過的草坪也完全浸在3英吋的積水中。雖然班極力克制自己，不像隔壁的諾克太太已經到處宣佈世界末日，催促大家趕快受洗以得到最後的救贖，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是自從瑪麗安去世後，最令他絕望的一次。 

突然間正當他看到一個橘紅色的東西從他窗口漂過，電話響了。
 

「老爸，你還好嗎？...你有看電視嗎？聽說這場風雨會持續好一陣子，可能會停電喔，你最好去準備幾根蠟燭還有乾糧.....還有，最好不要出門.......」班聽到遠處他兒子的聲音，感覺倫敦是另一個世界，有些刺耳的雜音阻隔著。他瞇起眼睛，仔細想辨認漂來他家前院的橘紅色物體。 

「賽門和奇拉還好吧？」班想起那兩個可愛的孫子。他們很喜歡游泳，才剛從邁阿密渡假回來，或許會很喜歡在雨裡玩也說不定。

「他們很好..... 莎拉和我都看著他們，不讓他們亂跑.... 聽說暴風圈明天會進入英國，這個天殺的....不知道打哪兒來的...」班繼續讓那斷斷續續的聲音在耳邊響著，一邊盯著那橘紅色的東西瞧，它正在門前籬笆那兒打轉。那到底是什麼呀？似乎有點扁平，也許是頂壞掉的帽子。也不曉得電話什麼時候被掛斷了，班穿起他掛在門邊的雨衣和長統靴，開門走向籬笆。 

風雨咻地從衣服縫隙鑽進鑽出，拍打著他鬆垮的臉頰。班低著頭固執地朝那個扁平的紅色物體走去。他一走出來，才知道雨下得很密集，以傾斜的角度大量噴濺在積水的地面，周圍的樹木都誇張的左右搖擺著，彷彿西班牙激情愛情劇裡被瘋狂搖晃肩膀的女主角。四周只有風呼嘯的聲音與大量雨水撞擊屋簷、玻璃窗、車子金屬、柏油路面的聲響，每戶人家都門窗緊閉，街上沒半個人影。班的每個腳步濺起大泡的水花，終於來到那不明物體的面前。

那是一條鯉魚。

他回想上次看到這樣的魚，是在一家倫敦的中國餐館裡，那時是橋牌俱樂部的年度聚餐。雖然油膩的中國料理一向對他的心血管不太友善，但他很喜歡用筷子夾那些來歷不明的美味肉類。而這條魚遠比他在餐廳水族箱中看到的大得多，大概有他手臂那麼長。它一動也不動，明顯地水流要把它從籬笆沖出去，但因為它的身軀過於龐大，無法穿過木板間的縫隙，只能背部抵著籬笆任憑風雨吹打。班看到這隻魚的鱗片有些都掉了，露出底下白色的肉身。多麼可憐的東西呀！班想。他伸手去把魚捧起來，魚身冰冰涼涼的還有些黏液，它沒做任何反抗，只有鼓動的鰓還代表它還活著。

班小心翼翼的捧著魚，用比剛才快兩倍的速度走回屋內。還沒來得及換下沾滿泥濘的鞋子，他就直接衝到廚房，在洗手台裡一邊打開水龍頭注水一邊把魚放進去。那魚的鱗片橘紅中透著藍紫色的光芒，它身子斜靠著水槽的一角待著，鰓在水中靜靜張合，就沒什麼其他多餘動作了。 

班觀察它好一會兒，才脫掉濕透的靴子與雨衣。他為自己泡了一壺茶，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。這時他才感覺到膝蓋陣陣的抽痛，打開電視，幾乎全都是關於暴風雨的新聞插播，某電視台還整理了近年所有的氣候異象，包括馬德里的雪、中國的沙塵暴、西伯利亞的水災等等。還好曼徹斯特目前只是多處坍方，除了一位老太太與她的吉娃娃被海浪捲走外，並沒有傳出太大的傷亡。 

「全球暖化造成的氣候異常，已在今年以飛快的速度，襲捲世界各國..........」班慢慢啜著茶，睡意襲來。

「.....這是我們要注意的...........」一個女性的聲音。

「.......你是說........ 人類的歷史將被抹滅？」

「沒錯，是整個文明........ 我們將大量資訊數位化後，所倚靠的電子3C產品將在沒有任何電力的狀態下背叛我們.........」那個女性的聲音繼續著。

「大水或其它災害會毀壞電源，這些人類的數位化歷史將會消失.......... 儲存的所有資料，都會變成泡影.........」她溫柔又堅定的語調有點像瑪莉安，班想。在最後一晚，瑪莉安就是這樣跟他告別的。

「如果人自己都活不了了，還會在乎這些嗎？」男主持人又問。

「我的主張是目前氣候異象不完全是全球暖化造成的......... 因為它的速度遠超過南北極冰山的溶化，我跟我的同仁都一致認為，是有其他的力量造成.......比方說來自其他星球.............」

「...外星人？」

「沒錯，我們握有一些證據....... 而這些數位化的資料被摧毀或許是他們的目的之一..........」

「等等.......若在外星人存在的前提之下....」

「他們要取代我們生存在地球上！！..........在人類沒有被完全滅絕的狀態下，我們將遵循成另一種生物模式............改變我們在食物鏈的位置..........」女性激動地喊著。

這位女性似乎還要說下去，只是被汽車廣告取代了。班注意到她的頭銜好像是第三類接觸協會的會長。

這時候啪的一聲，停電了。反正班正準備打個盹，他伸直腿平躺在沙發上。外面天色雖然陰沉但還不太暗，班感覺他眼皮越來越重。這些什麼外星人與數位資訊等等，他一點也不關心，畢竟他從不使用電腦。

在夢中他看到了那條鯉魚。

它有海豚那麼大，閃著橘紅色的光，快樂地在大海裡游著。它黑色深邃的眼睛好像保存著所有古老的智慧，那種活了好幾個世紀的睿智和寧靜衝擊著班的心靈，班不禁哭了出來。因為那隻魚懂他所有的事，從小到大、從他生下來到老死，這魚都將看在眼裡，包容他微不足道的生命。它游動的身軀，跟水流與整個世界的歷史合而為一，班從它眼中也看到瑪莉安對他的愛，是那麼的溫柔又深情。

不知道是眼淚讓班清醒的，還是聽到的那聲撞擊聲。火紅的夕陽照進屋內，在廚房地上染上一道紅光印在魚身上，彷彿幫它補上掉落的鱗片，光線注入魚清澈的眼睛，時間在那裡靜止了；鰓已經停止鼓動，地上的水漬混著魚身的黏液。老人轉頭望向窗外那片翻紅的天空，他似乎可以預見洶湧的海水將全部的景象淹沒。